加密貨幣與現代貨幣理論

本文以現代貨幣理論(MMT)的原理來論述加密貨幣。我們來看若以現代貨幣理論來論述加密貨幣時，加密貨幣的價值在哪裡?人們為何需要加密貨幣?加密貨幣可以稱為貨幣嗎?

貨幣，其實也可以包括加密貨幣，是一種由政府單位(在加密貨幣稱為社群)強制執行且受治理所引導的社會產物。

現代貨幣理論的中心思想: 貨幣的發行與存在是因為政府需要對人民徵稅。現代貨幣理論指出，稅收制度的主要目的便是推動貨幣的流通。

現代貨幣理論橫跨數個經濟學的子學科，像是經濟學思想史、經濟史、貨幣理論、失業與貧困、金融與金融機構、部門收支平衡、經濟景氣循環與危機，以及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等。

在現代貨幣理論中有一些名詞需要先定義:

• 貨幣(Money): 一般性與具代表性的"記帳單位"。但不是指我們手上的硬幣、紙幣或我們自己的資產負債上的電子帳目(如活期存款)，這些是與貨幣相關的事物。而這些也稱為法定貨幣。
• 代幣貨幣(Money Token): 指以貨幣(例如，美元、日圓或台幣等)計價的"借據"。也可以稱貨幣紀錄(記錄在金屬、紙張、泥簡、木棍、電子帳目)。
• 通貨(Currency): 指政府(包擴財政部和央行)發行的硬幣、紙幣與貨幣儲備等。
• 銀行準備(Bank Reserve): 是私人銀行與央行以計價貨幣結算的存款。銀行準備用於銀行間清算，滿足現金提款以及為客戶向政府支付款項(就繳稅，繳罰款)。
• 金融資產淨額(Net Financial Asset): 金融資產總額減去金融負債總額。與淨資產計算方式不同，金融資產淨額不包括實際資產。
• 借據: 一種金融債務、負債或支付義務，以計價貨幣結算，是持有者(債權人)的金融資產。借據可以是實體證明，例如寫在紙上、印在紙鈔與硬幣上、或是電子紀錄(銀行的資產負債表條目)。
• 三部門收支平衡(Three Sectors Balance): 將經濟分為三個區塊來看待，分別是本國政府、私人部門(企業，家庭、個人等非政府部門)、國外。
• 國內生產總值(GDP): 是消費、投資、政府支出以及淨出口(出口減進口)的總和。

從上述的名詞中，我們可以看到加密貨幣可以是一種代幣貨幣(Money Token)，但卻沒有"借據"的特性。但這些都不是一個中心化的機構(政府)所發行的，而是透過一群電腦內的協定所制定產生的。

現代貨幣理論的基礎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來選擇計價貨幣，制定責任(繳罰款)與義務(繳稅)，以該貨幣單位計價，並發行了當人民按照上述責任與義務要付款時被認可的貨幣。像是要繳稅給政府時就不能用美元，而是要用台幣。以加密貨幣來看，加密貨幣對一般人民不會造成這樣的繳稅需求出現。

現代貨幣理論最重要的內容則是詳述了財政部與央行是如何協調運作的，而其運作過程則可以掩蓋政府到底是如何收支。傳統上我們可以用政府已發行的貨幣了解政府支出的狀況，透過從銀行所支付的貨幣了解國家的稅收。加密貨幣沒有中心化的單位存在，所以也不需要收支。哪麼如果加密貨幣本身沒有收入與支出，哪麼其價值在哪裡呢?大概是持有人的信心吧。

現代貨幣理論挑戰了政府財政(以及財政赤字所含的危險)與貨幣政策的正統觀點，挑戰了所謂的菲力浦曲線(Phillips Curve, 通貨膨脹 — 失業曲線)的權衡方法，挑戰了實施固定匯率制和加入歐盟的智慧，也挑戰了經常帳盈餘這樣的愚蠢行為。

主權政府的貨幣的是為了創造人民需要繳稅的需求而產生的，也就是人民履行稅收義務的工具。而一個主權政府不需要為了支出而"借入"自己的貨幣，因為主權政府是先支出後徵稅。加密貨幣目前無法用來繳某一國的稅務，無法是一種繳稅工具。這也是現代貨幣理論將政府債券的出售與借入視為完全不同的事。

當政府出售債券時，銀行透過支付它們在中央銀行的儲備來購買債券。中央銀行借記購買銀行的存款準備金，以國庫券貸記銀行帳戶。這像是我們將活期存款的錢轉到儲蓄帳戶以得到更多的利息。事實上，國庫券就是中央銀行的一個儲蓄帳戶，中央銀行為國庫券支付的利息比存款準備金(銀行的活期存款帳戶)更多。

稅收的重要性在於防止政府支出造成通貨膨脹。從現代貨幣理論的角度來看，發行債券的目的不是”資助”已經發生的政府支出，而是防止大量的準備金將隔夜利率壓低至聯準會的目標利率以下。

哪麼加密貨幣可以當作類似債券的做法嗎?現在非常多的加密貨幣交易所會招攬客戶的加密貨幣存進一個儲蓄帳戶，並給與較高的利息。從這個做法來看的確很像債券的做法。只是加密貨幣給予利息的是交易所，而債券則是政府。從這個角度來看，即使通膨變得非常高，我們依然可以將債券賣掉將貨幣拿去繳稅。而加密貨幣現階段則無法做到這件事。因為還是要將加密貨幣兌換成政府承認的法幣來繳稅。

現代貨幣理論認為，主權政府債券的出售與貨幣政策操作的功能相同。此類債券出售的目的，在幫助中央銀行達到隔夜利率的目標值。債券的銷售是用於移除超額準備，因為超額準備往往給隔夜利率帶來下行壓力。中央銀行購買債券則整個銀行系統增加了準備金，防止隔夜利率的上升。哪麼加密貨幣的某些操作方式是不是能用類似的方式來將過多的加密貨幣收回呢?有些可能可以(因為該種加密貨幣的發行沒有上限)，有些則沒有(像比特幣就是一定的數量不會再多)。我們應該將債券銷售視為政府在已經支出或借出貨幣和準備金後才發生的行為。

人們接受主權政府貨幣的原因之一，便是稅款需要透過政府貨幣來繳納。一開始，除非需要使用貨幣來進行支付;否則沒有人會接受貨幣。稅收以及其他相關義務創造了對貨幣的需求，使人們必須使用貨幣來支付強制性款項(如納稅，繳罰款)。從這個角度來看，稅收真正的目的並不是提供政府可以用來支出的"貨幣收入"，而是創造了對政府貨幣的需求，從而使政府可以支出或介入貨幣。再一次，加密貨幣目前無法創造這樣的強制性需求。

政府發行貨幣與私人銀行發行紙幣或存款之間，既有相似之處也有差之處。加密貨幣交易所類似私人銀行，但絕不會是一個主權政府。

政府規定了納稅的義務，但私人銀行需要依靠客戶自願決定是否成為借款人。我們可能拒絕成為借款人，但俗話說的好，人生中唯一確定的事就是死亡與納稅。主權權利(通常)歸國家所有，這就決定了其責任(貨幣與準備金)在其司法管轄權下被普遍接受。如果有一天某個加密貨幣成為了納稅的工具，哪麼是否就不再是加密貨幣所提倡的去中心化功能呢?

另外各國政府對於加密貨幣的威脅也不是坐著等死。各國政府也正在評估或準備自己國家的央行數位貨幣(CDBC — 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來與加密貨幣對抗。為什麼說不是等死呢?一個國家對經濟的控制方法有兩種: 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這兩種的政策搭配才可以對其本國經濟能適當的控制。讓加密貨幣成為政府可以接受的繳稅工具無疑是讓了貨幣主權。就像是歐盟內的所有國家一樣，只剩財政政策可以使用。但歐盟內各國的經濟狀況差異非常大，這無疑的讓歐盟內各國對其本國經濟失去了一定的控制程度。 一個主權國家會讓出其貨幣發行的權利嗎?

現代貨幣理論中論述了貨幣金字塔，最上層是本國貨幣，銀行的貨幣(紙幣和存款)位於第二層，最下層則是一般家庭或個人對其銀行的存款或負債。

哪麼，銀行是否真的在貸款時簡單的創造貨幣呢?政府是否真的在支出(或借出)時，這麼簡單的創造貨幣或中央銀行準備金呢?它們到底是甚麼?是憑空創造出來的貨幣嗎?

答案是: YES
美國經濟學家 海曼.明斯基說過每個人都可以創造貨幣，但問題在於它能否被人們接受。加密貨幣每個人都可以發行自己的，但如何說服人們接受我們發行的加密貨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然而主權政府則可以輕易地找到接受者，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人民欠政府錢(就是要納稅)。

銀行可以很容易找到接受者，因為很多人都欠銀行錢，我們知道可以將銀行帳戶的存款轉換成現金，知道美國聯準會為了確保能夠按美元的票面價值結算在背後支持銀行。然而，如果很少人欠你錢，我們便會懷疑你是否有能力將以美元計價單位的借據，按票面價值轉化成美國政府的借據(就是美元)，此時你將處於貨幣金字塔較低的位置。但如果加密貨幣可以視為是一種借據嗎?這個借據可以換到等值的其他物品嗎?或是用來償還債務呢?

當然，美國政府和其管理的銀行在"貨幣創造"上都有所受限。而美國政府受到國會和總統的預算限制授權，有時還會遇到國會強制實施債務上限。國會與總統可以切應該移除債務上限，但這確實是一個現行必要的流程，以確保美國政府受到核准預算的約束。加密貨幣則沒有上述這些限制，所有的限制來自其一開始訂定的協議(一群相信去中心化的參與者訂出的)及其演算法。也就是說這一些都是機器在控制著流程。

這些主權政府在本國開始出現失業問題，政府會增加貨幣支出。像是興建重大工程提高就業率。而加密貨幣無法成為一個讓政府當成支出使用來控制其本國的失業率的工具。

過去的幾十年間，美國的銀行從大多數的規章制度與監管中解放出來。並且造成了銀行能夠大量的貸款(包括不良貸款)，這也增加了市場泡沫不斷變大，導致自己甚至客戶均出現償付能力問題。而現在的加密貨幣交易所的規制度與監管比銀行更少，而它們不只能夠借貸加密貨幣也能夠將客戶的法幣拿去做更高槓桿的財務操作。

問題並不在於政府和銀行的"憑空性"的貨幣創造，而是所謂造出的貨幣數量和創造貨幣的目的。政府支出的公共目的應該是有益的，至少是為了實現國家資源的充分就業。銀行貸款所達到的對公眾和私人均有利的公共目的和私人目的。但就目前加密貨幣的功能來看，並沒有對國家有公共利益存在，有的只是私人目的(就是炒幣)。

然而，銀行貸款出去往往伴隨風險，需要良好的承保(信用評估)。但不幸的是，美國最大的幾家銀行在1990年代很大程度上拋棄了承保過程，這也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而這一點在加密貨幣交易所上則是相反，客戶將法幣投入到交易所後獲得的加密貨幣很有可能是沒有保障的。因為客戶是無法對交易所做信用評估的，一切只能依靠政府的監管單位來進行。

美國的貨幣制度是一種國家貨幣制度(State Money System)。美國的貨幣是美國政府的負債，是一種可以兌換為納稅義務以及其他向國家支付的項目借據。無債貨幣這一說法，便是一種不基於此前提的推理或誤解。請僅記，"每個人都可以創造貨幣，問題在於他們是否能被人們接受"。它們都是借據，透過支出或貸出而出現。它們的發行者必須在支付中借受他們;它們會直接或間接被那些向發行者進行支付的人接受。以此觀點看，加密貨幣就不算是一種借據，因為我們無法向發行者(因為是去中心化的)償還債務或兌換某項物品。一切都是建立在持有者的信心之上，加密貨幣在持有信心還在時可以用該貨幣交換物品貨償還債務，但沒有一個最終負責者要無條件的全部接受這種貨幣。

在已開發國家，我們徹底實現了經濟貨幣化。我們大多數的經濟活動都需要貨幣(加密貨幣目前還沒滲透到我們日常的經濟活動中)，因此，需要專門的機構來發行被廣泛接受的貨幣型借據(代幣貨幣)，從而整展開經濟活動。雖然加密貨幣也有代幣貨幣的功能，但卻還沒能展開一些經濟活動。

盡管許多國家的政府很大，但它們不足以提供所需要的貨幣型借據，去調動其渴望達到的經濟規模活動。而有些美國人對於把所有貨幣化的經濟放在更大規模政府的手中，持懷疑態度。若要運行一個現代的、貨幣化的資本主義經濟，卻沒有可以創造貨幣式借據的私人金融機構，這是絕不可能的。我們更喜歡讓私人機構來開展大多數的經濟活動。哪麼加密貨幣交易所是否有可能達到上述所提到的經濟活動功能呢?從現在看起來，對客戶而言比較像是股票或期貨交易所，或是像銀行定存儲蓄賺利息的功能而已。

現有金融和經濟危機的解決辦法，不在於把主權貨幣發行者的手腳與專制的赤字或債務上限綑綁在一起。事實上過去幾十年間的經濟問題，大多存在於私人的營利性金融部門。現在，我們有太多私營"貨幣創造"加速逃出金融市場，而滿足公共目的的政府貨幣創造卻太少。所以這些貨幣都跑到投機性的市場之中，加密貨幣就是其中之一。

金融業需要更多的改革，包括精簡銀行巨頭，實施更強、更透明的監管，起訴金融詐騙，將更多的公共目標放在公私合作的金融機構中。而從客戶(一般大眾的我們)來看，加密貨幣交易所是更應該朝向這方面來做呢?

現代貨幣理論提到，政府的債務(包括貨幣、銀行準備金和國庫債券)便是非政府部門(也就是一般民間)的金融資產。政府的財政赤字等於非政府部門的財政盈餘，產生可以被儲蓄的收入。按照"一個主權政府在本國的貨幣政策下不可能破產"這樣的論斷，儲蓄是最安全的形式，儲蓄到期時不可能出現任何無法償還的情況。從這個角度來看，加密貨幣不是一方的債務跟另一方的資產，所以無法作為儲蓄的功能。

比較聯準跟跟銀行(中心化)與加密貨幣(去中心化)的系統內數字。當銀行紀錄這一筆數字在你的帳號時，代表銀行欠你錢，也就是銀行對這一筆紀錄有法律責任。但在加密貨幣中，系統內的數字則完全是不同的東西。節點的礦工只記錄帳本內的數字紀錄，而這只是一個數字卻不代表其他現實世界中的實體，也不會有任何人對系統內的數字負起法律上的任何責任。比特幣的礦工因花了金錢跟時間(硬體/電力/空間)來挖礦，得到的一串數字對它們來說是成本，所以不可能放手讓它變成甚麼都沒有。果要花很大的力氣寫出“50”，而且只允許你寫一定的次數，那麼我們可以想像出“數位黃金”的心理形象，但它仍然是一個不穩定的形象。但加密貨幣(不管是哪種幣)，只要能有越來越多人接受它可以兌換真實世界裡的物品，哪麼它就是會越來越有價值的。

看了以上的這些描述後，加密貨幣與現代貨幣理論最大的差別便在去中心化與中心化。一個主權國家可以發行一個中心化的貨幣，並為其價值背書，並能對一般人民具有強制性，而加密貨幣靠的是一群信仰去中心化的人們間的信心。